第99章 黄昏有歌声（第1页）

    每隔一段时间，就会有一个长相与我亲属相似的人出现在我身边，他们会在我周围转上两圈，似乎是在询问我他们与我亲属是否相像。然而，这些人其实并不知道自己长得像谁，他们只是冥冥之中被某种力量驱使，来到我面前让我进行鉴别。
    第一个人是在旅店里偶然遇见的，他的面容与我的老弟颇为相似。当时我看到他的瞬间，不禁愣住了，因为那种相似程度实在是太高了。而第二个人则是在万丰客运站遇到的，她的长相让我想起了我的三弟妹。当她无意识地做出一种特定的姿态时，仿佛是在刻意吸引我的注意。
    在那之后，我还见过其他一些人，但他们与我的亲属的相似度并不是那么高。尽管如此，我还是对这种现象感到十分奇怪。我不禁思考，长得像不像某个人，这真的有那么重要吗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呢？
    那时候的我，还是安国公社供销社里一名普普通通的职工。然而，每当闲暇之余，我的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与国春玲有关的那些点点滴滴。
    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，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着，给整个世界披上了一层银装素裹的外衣。就在这样一个寒冷的日子里，她裹着一条已经褪色的蓝围巾，走进了供销社。她的睫毛上还沾着些许霜花，宛如冬日里盛开的花朵一般，让人不禁心生怜爱之情。
    她站在柜台前，挑选着练习本，眼神有些犹豫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。我静静地注视着她，手中紧握着算盘，却感觉掌心开始微微出汗。终于，趁着周围没有人注意的时候，我迅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水果糖，塞进了她的口袋里。
    “妹子，这是供销社特供的水果糖，尝尝鲜吧。”我故作镇定地对她说，声音却有些微微颤。
    她显然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，耳根子瞬间变得通红，就像熟透了的苹果一样。她有些羞涩地看了我一眼，然后小声说道：“唐哥，真是太谢谢你了！”
    我挠了挠头，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，连忙解释道：“别想太多啦，就当是老大哥给小妹的一点学习奖励嘛。”
    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天气也逐渐暖和起来。每当傍晚时分，我总会不经意间瞥见她蹲在供销社后院里，专心致志地背诵着书本上的知识。
    有一天，我心生一念，决定装作送货的样子，悄悄地走到她身边。我轻轻地将那只灌满了热水的搪瓷缸子放在她的脚边，然后故作随意地说道：“春玲，这书念得人心里直慌啊。”
    她似乎被我的声音惊扰到，缓缓合上书本，抬起头来，那双美丽的眼睛如同夜空中的星星般闪烁着。她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轻轻扑闪着，轻声问道：“慌啥？”
    我的喉咙突然有些紧，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回答道：“听说大学生都要去省城，往后……”然而，话还没说完，她突然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，猛地将手塞进了我的袖口。
    那一瞬间，我感受到了她手指的温度，仿佛一股暖流涌上心头。她的动作有些急促，却又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。她柔声说道：“唐哥，你别瞎想。”
    国春玲辍学这件事情在整个公社所在地引起了轩然大波，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。那天，她的父亲手持扫帚，一路追到供销社，而我则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，蜷缩在柜台后面，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。
    春玲站在门口，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，挂满了她的脸颊。她紧咬着嘴唇，对着父亲坚定地喊道：“爸！我不后悔！”
    她的母亲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，一边捶打着春玲的后背，一边哭诉着：“你这个傻丫头啊，书都不念了，以后可怎么办呢？”
    春玲紧紧地攥着我的手，我能感觉到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，却又异常坚定地说：“和久泰过日子，我乐意！”
    在接下来的三百多个日日夜夜里，她家堂屋的灯泡总是亮到后半夜。七大姑八大姨们围坐在炕上，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春玲。她的二姨一边抹着眼泪，一边劝道：“春玲啊，你看看唐久泰，他体格不好，年龄又大……”
    然而，春玲突然像火山爆一样，猛地掀开门帘，冲了出去。她的嘴唇气得紫，直打哆嗦，对着众人吼道：“你们说够了没有？”
    我攥紧手里的彩礼钱，正要开口，房门突然被推开。国春玲穿着红棉袄，头梳得整整齐齐，眼神坚定地走到父亲面前："爸，钱不重要，我要嫁的是久泰这个人。"
    她爸气得浑身抖，猛地把彩礼摔在桌上，钞票散了一地："你俩以后要是过不好"话音未落，春玲已经踮起脚尖，轻轻亲了亲老人的鬓角："爸，久泰对我好着呢。您放心吧！”
    多年后，高楼大厦取代了土坯房，暖气也代替了火炕。春玲坐在宽敞明亮的卧室里，翻看着泛黄的老照片。婚纱照里，她穿着红嫁衣，笑得灿烂；我站在一旁，紧张又幸福。
    "唐久泰，你说我要是当年考上大学，这会儿早当老师了。"春玲叹了口气，指尖轻轻抚过照片里自己青涩的脸庞。
    我放下手中的报纸，坐到她身边："那我咋办？打一辈子光棍？"
    春玲笑得直不起腰，眉眼弯弯："你就去找洪小梅啊！你不是一直想给她写信吗？说不定你俩现在正一起活的比跟我强。"
    "净说胡话。"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，"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，就是把你从教室里骗出来。"
    春玲靠在我肩上，窗外的霓虹闪烁，映着照片里那对在风雪中紧紧相拥的年轻男女。时光流转，当年的土坯房变成了高楼，青涩的爱情也酿成了醇厚的酒。或许生活没有如果，但那些年的坚定选择，早已在岁月里开出了最美的花。
    2o22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缓，窗外的花始终不肯绽放。我攥着诊断书的手微微抖，白纸上"癌症晚期"四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。国春玲躺在病床上，原本圆润的脸颊已经凹陷下去，化疗药水一滴一滴注入她纤细的血管。
    "保守治疗吧，别让她太遭罪。"医生的话像重锤砸在心上。我想起年轻时她辍学跟自己结婚的模样，想起她笑着说后悔上了"贼船"，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落下来。这些年在供销社工作之余，自学了不少中医知识，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要用在最爱的人身上。
    化疗后的国春玲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，看着她日渐苍白的脸色，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。翻出泛黄的医书，在药店里仔细挑选药材，照着古方熬制汤药。第一碗药熬好时，我小心翼翼地端到病床前："春玲，尝尝看。"
    国春玲勉强睁开眼睛，看着碗里深褐色的汤药："你这是要毒死我啊？"话虽这么说，她还是在我期待的目光下，小口小口喝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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